就,我之前一直在想,啥时候能再出现一次像第一篇那样的高质量的长对话。后来想想,我有点儿跟自己打别了,因为对话其实是有一定的随机性在里面的,你既无法掌控它的长短,也没办法掌握走向。所以我现在在想,只要出现有记录价值的东西,就写下来,这样我也能水更新水的频繁一些(x
——摘自《坐而论道-2》
(A=梦貘,B=梅嘉文)
A:来聊聊天儿吧。
B:好啊。我今天看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说法。
A:什么?
B:就是说当概念出名的时候这个事物已经不再属于作者了。大家都会说“落霞与孤鹜齐飞”,但知道鹜的人不多,真见到句中场景的人也不多。
A:确实。其实我就不太知道鹜是个啥鸟。但每个人,就算不知道鹜是啥,就算没见过这样的场景,但他知道这句诗,那他就一定有自己去理解这个诗的方法。
B:所以我们在使用他的时候其实或多或少偏离了作者原来的想法。可能是一种意象扩大化吧,或者说边际的模糊,我感觉蛮好玩。
A:就有点儿,“一千个读者心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的意思吧。
B:对对。
A:其实也不一定是意象扩大化,有的概念也可以完全反转。比如“公知”,比如“犬儒”。犬儒在当下的语境里好像已经比较偏向他字面的意思了,反正我感觉现在骂知识分子“犬儒”就是骂他们“狗奴才”。但犬儒原意不是这样的。
A:其实你刚才那个“边界的模糊”这个说法很好。因为语言是有框架的(没有框架就没办法组织起来,我们需要固定的语法词汇来组织语言),但思想是自由的,人要用有限的语言来表达无尽的自由的思想,就难免要对一些概念进行引申和再阐述。我今天还读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小说儿,大概说,美国搞互联网管制,搞出了一种“正面清单”,公民只被允许用这个清单上的词汇来交谈,以此来避免“一些负面的东西”。但网民们就算被这样要求,他们也能用那个清单上的词灵活的组合来表达自己的不满。然后这个小说儿里面有一句话“就算只剩下两个词,我们也能说出我们想说的,记得摩斯电码吗?”,和我的说法比较类似。
B:这倒是。但是我觉得语言也是会发展的,只不过时间太久,跟不上人们的使用需求,但是就像你说的,灵活的组合也可以表达意思。
A:是的。其实我感觉语言无时无刻都是在发展的。
B:对。
A:比如每个人说话的时候,其实都是对一个概念的再引申。因为每个人,甚至一个人每次说话的时候,对一个概念的理解都不会是完全一样的,后来这个但个人使用的概念慢慢的被扩大,变成了亚文化,最后融入到一个时代的语言中去。
B:对。
A:就像是现在的网络流行语一样。如果不是经常上网的话,就算你是一个中文使用者,也不一定能理解他们在说什么。我觉得这就算是一种发展了。
B:是的。
A:还有一个比较好玩儿的例子就是这个:https://ayaka.shn.hk/v8/
A:是一种人造方言。这个人因为日常思考的时候就普通话日语粤语混着用,后来就发展成了自己独特的一种“方言”,其实也是语言无时无刻不在发展的例子。
B:好强啊。
B:其实有时候我也会把语言混着思考。我是中英混着,尤其是做英语的时候。
A:那你比我厉害,我现在还是主要用普通话思考。就,感觉用其他语言的话怪怪的,而且我的词汇量不足以支撑我进行深入的思考(摊手)
B:用英语想和写就会方便一点,不用翻译。
A:哈哈哈也是。
A:但其实我以前试过用英语思考,有一个小小的感受就是:不同语言,它背后的思考方式和逻辑是不一样的。
B:是的,我说英语的时候和汉语不一样。
A:就,用英语的时候你的思考方式,逻辑啥的都会有点儿不一样。虽然我不太清楚这是为啥。
B:对。我是这么想的啊:某种语言背后或多或少都有一种个性,当年在学习中文的时候,你输入大量语料,然后也会潜移默化中继承这些语料共同的风格。比如我在用汉语的时候,我会特别注意修辞和礼貌,我个人感觉和我所接触的文化环境和语言风格(无数使用者的共同作品)息息相关。但是当我用英语,我明显地感觉到更加straight, aggressive,和你说相近,我目前接触到的英语语料都是直接了当讲题目,我也就学过来了。
A:有道理。不过好像欧美人本身性格就是比较直接的,所以不好说是他们的性格影响了他们的语言,还是他们的语言影响了他们的性格。(笑)我觉得应该是一个相互促进的过程。
B:对对,互相影响,然后我也受到了影响。(笑)
A:其实我还有个猜想:会不会是词汇(一个词是怎么从某个词发展来的),语法(怎么组织句子,哪些元素比较重要,哪些比较不重要)之类的影响了我们的思考?
A:就像是,因为德语总是把决定一个句子性质的关键语素放在句末,所以翻译德语就必须等一个人句子完全说完,所以德国人的思考就比较严谨,比较不那么急躁。或者说西方语系里面对亲属的划分并没有那么详细,所以西方也没有演变出我们这种比较复杂的大家族文化(指家族内的尊卑关系)?还有就是,你想背英语单词的话,有些单词是由另外的意思引申来的,你要去理解这个引申背后的逻辑,才能更好的记住这个单词。这个过程会不会也在影响着思考的方式?
B:这个确实会。不过你说的那个亲属问题,也可能他们历史原因上这个不是很重要。
A:应该也是一个相互促进的过程。因为不重要,所以懒得区分,因为懒的区分,所以大家又反过来认为这不重要。
B:哈哈哈哈,人真的好懒。
A:确实。其实有挺多约定成俗的东西,它的存在真的就只是因为以前的人这么做而已。人下意识的就接受了。就像是由一句很经典的话“所有在小时候出现的技术都是理所当然的,所有在我17-25岁出现的技术都是可以改变世界的,所有在我40岁以后出现的技术都是异端邪说”。
B:怎么说?
A:因为小时候还比较懵懂,这时候接受啥都感觉是理所当然的;17-25岁是思想比较活跃的时候,会仔细地去分析一个技术的利与弊,了解的比较深入,就会觉得能改变世界;到中老年就不太容易接受新东西了,这时候新技术就成了异端邪说。因为中老年人比较固执也是一个普遍的现象嘛。
B:害怕自己会这样
A:其实我也怕。不过固执的另一个说法就是:你人生中前几十年积累起来的经验已经成了一套自洽的体系,你能用它来解释很多东西,所以你就不再迫切需要那些外来的新思想了。
B:也对,我现在看很多思想就是为了解释世界,寻找一个让我满意的解释。
A:就像是,有个工具,你用了很多年了,就算它稍微有点儿不顺手,你还是不愿意去换个新工具。
B:懂,这太需要勇气。
A:其实老年人的那种睿智也是知识自洽的表现。有点儿类似佛教,不管它对不对,它确实能解释一切。
A:而且其实现在还有一个问题就是,资讯爆炸的年代,思想也变得很快。你看现在的舆论导向和十年前就不一样,但七百年前和八百年前的人可能想的就没啥不一样,都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那一套。所以,其实想适应这个变化很快的时代是比较难的,你很难让一个可能出现了才不到十年的思想,去挑战你人生前几十年的总的思想积淀。
B:怎么说呢,思想体系最终也是为了让我们更好生活。后人怎么说,那就是第二位了。
A:是的。
B:毕竟没有谁能完全摆脱时代限制了。
A:其实我是这么想的:一个人,他是时代的产物,他有属于他的时代。
B:对。
A:等到我们真的不太能接受新东西了,那说明我们的时代过去了,年轻人又自有他们的时代了。所以其实也没啥可害怕的。
B:对,这样坦然。
A:中老年人活在一个自洽的世界里,时不时的向年轻人的世界瞄两眼,感叹一下还是年轻好啊,其实就挺好的了。
B:对,我很赞同。
A:子孙自有子孙福嘛,也不必强求自己一定要追上时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节奏,让自己舒服就好了。
B:只要不给时代使绊子就行hh
A:是的哈哈哈,就像是我们年轻的时候有资格去追寻我们自己的未来一样,我们的子孙也有资格去追寻他们的未来。我们无力也无权阻止。
B:对。
A:其实我想把这段对话写成“坐而论道”的第二篇。
B:可以哈哈哈
A:就,我之前一直在想,啥时候能再出现一次像第一篇那样的高质量的长对话。后来想想,我有点儿跟自己打别了,因为对话其实是有一定的随机性在里面的,你既无法掌控它的长短,也没办法掌握走向。所以我现在在想,只要出现有记录价值的东西,就写下来,这样我也能水更新水的频繁一些(x
B:哈哈哈,那种对话可遇不可求。我个人原因是,看书不够多,沉迷游戏缺乏深度思考了。
A:嗐,其实也不完全是这样。因为深度思考是要消耗很多精力的。
B:确实是。我才意识到。
A:就跟有时候你解出来一道很难的数学题,固然很有成就感,但你也会觉得很累。所以还是需要劳逸结合的。
B:确实,我玩游戏就是因为我感觉好烦。不愿再想,就去玩。
A:确实。一个人既不可能永远生活在井底,也不可能永远生活在天上,总要捡一会儿六便士再看一会儿月亮的。
B:嗯。我觉得那种全心全意投入地玩也让我很开心,感觉得到了休息。
A:其实也挺好的。一直思考是很累的,人不可能永远深刻。有时候遇到啥特别困难想不通的问题,或者太累了,我也会把一大堆事儿丢到一边,暂时打打游戏看看无脑小说儿啥的,等爽了再做正事儿。
B:换做以前我可能还会责备自己为什么想不出来。现在就是,不想了,爱咋咋地吧,过几天再想。
A:挺好的哈哈哈,随缘是一种很深刻的生活方式(暴论.jpg
B:完全同意。缘分时机到了挡都挡不住,没有那个时机咋弄都不行。
A:是的,我甚至想把这句话挂在签名上。
A:天时地利人和,少一样就打不了胜仗,总想着人定胜天的话,会活的很拧巴的。
B:确实。
A:而且当年可是搞出了放卫星这样的事儿的。所以我觉得“尽人事,知天命”这个生活态度是比较好的:我做好我能做好的事儿,对于无力改变的也别太苛求。
B:确实,我过去确实活的拧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