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龙|在我五十四岁时

梦貘 2022-04-01

前言:这是笔者参加的一个故事接龙小活动,觉得大家写的还挺有意思的,遂转载至此,供读者一乐。

本来是31号编辑的,等发的时候已经一号了。那就当愚人节献礼吧(笑) 每部分的作者及接龙规则见文末。

在我五十四岁时,丧失了永久的安宁和平静,这本是任何一个平凡的普通人所拥有的,从熟悉的自然和自然法则中所能获得的【1】。

我在临近退休的年纪养成一项无伤大雅的爱好:捡垃圾。起初只是将它们堆砌摆列在院子里,等回收废品的人拖着板车来收购。后来我意识到,这样挣得的钱微薄到与我的工资相比称不上一种收入,而那些被我收集的废品其实都拥有种谐调的自洽,比如方正精致的纸壳箱、被虫蚀出笑脸图案的木质衣柜和一排可以列成一束完整色谱的易拉罐,我居然对它们很上心,时不时要去院子里转一圈看一眼,并感觉到满足与幸福。原来我只是喜欢收集一些漂亮的垃圾【2】。

周围邻里也逐渐知道我有这样的雅致,偶尔会特地将一些漂亮的废品送给我,我自然很高兴,收下后会带着自制的点心拜访他们表示感谢,邻里关系愈发和谐,院中的垃圾艺术展也越来越精致。这样的生活平稳地延伸着,看不出任何料峭的发展趋势,直到某个冬日的午后。

那个下午有人敲响我的家门,开门见到是邻居家的儿子和儿媳妇,每年过年时都会回来的。我邀请他们进来坐坐喝杯茶,他们礼貌地拒绝了,告诉我他们的父亲在几天前已经过世。那个会悔棋耍赖的老头,上周我们才刚见过,怎么会如此突然。他们看出我的茫然,解释说是几天前在浴室里不慎跌倒,恰巧当时家中没有人在。我握住他们的手,节哀顺变,儿子点点头,儿媳妇柔声问我,要不要收下父亲的摆钟。

次日那副钟被送来,打开盒子后我朝里面望去,木质的古董挂钟,锤头敲击音簧响出规整的周期,体积不大却有沉重的光泽。小心地要将它取出来,在我触及木表的一瞬间,某种熟稔的情感沿着手指和臂膀从摆钟流向我,一组画面呼啸着涌进脑海:冬日干燥阳光下的公园里“我”在下棋;儿子第一次带着儿媳回家与“我”一起过年,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橡胶厂的公告栏前人头攒动,“我”伸着脖子终于看见下岗名单里有自己的名字;妻子攥紧“我”的手逐渐失去力气沉沉闭上眼睛,“我”摧肝裂胆地哭起来;儿子第一次牙牙着叫爸爸,双眼里倒映出“我”的脸……

再一次回过神来听见摆钟走动的声音时,分针已经走过几个刻度,我后知后觉地跌坐在地上,方才的画面实在太过生动,就像亲身经历。我仍没有完全脱离出来,单摆走时一声声敲在耳边,恍惚间只觉得脸上有痒意,抬手一抹发现是泪水。

在五十四岁时我开始能通过遗物看见人的记忆。从此丧失了永久的安宁和平静,只是当时我并不知道。

我不知所措地面对这一变化,这比我生命中很多不知所措的时刻还要严重。无论如何也不该是这样的,要么是我出了问题,要么是世界出了问题,我觉得前者的可能性更大。在过去整整一个月里,我去了好几家医院的精神科,我极度怀疑是自己大脑的病变,导致我将自己的臆想当成真实。泡在消毒水气味里烦闷的六月夏天,挂号、付费、取号、一连串繁琐懊恼的CT、B超、血液检查、自测量表,人被拆分成一张张铜版纸打印的彩卡,用那硬面的、锋利的纸,冷峻地告诉每个人他的命运。相比起来,我的命运却幸运得多:每一张纸都展示出我是一个符合自己身份的——一个五十四岁的、高血糖的(之前接受了太多邻里的好意)、睡眠浅的、没有自杀倾向的,普通中老年男性【3】。

我没病。

新的问题还没解决,旧的生活却再也回不去了。

突然之间这种未知的恐惧带来了那么那么熟悉的寂寞。忽然迷茫地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迷茫地面对这巨大的黑洞,我仅剩的这年老的肉体,又将把我残存的精神引领到何方?之前闲情逸致捡垃圾的乐趣,也被这该死的“走马灯闪回”给完全破坏了。院子里精心摆放的垃圾,不再给人带来单纯审美的愉悦,而带来了更多的负载——不乏陌生人们的死亡故事集。

我还是要继续生活下去,总要徒劳地粉饰太平一番,将家中的遗物清理出去。就从院子开始。一件一件物品运送到院外,路过的邻里们看到堆积如山的垃圾,朝屋里张望。

“要搬家了?”

“没,老了,没用处的就都清理掉了。”

“有需要随时说。”邻里看着我欲言又止,“都在呢,啊。”

尾音拖长了半秒,不长不短,谨慎的呵护,适度的关照。他们突如其来的关心我总不能很自然地应对。我无声地笑了笑。

整理好院子后我回到屋子里,出于某种早已习惯的哑然的默契,扭头看了看那一间小小的洁白的房屋,已经很久没有打开过那扇门了。而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因为神的低语,我朝那间房屋慢慢走去。

熟悉的淡淡的柑橘味。

木质的矮柜和书桌,桌上的书整齐排着,旁边放了一台墨绿色玻璃罩小灯。一张小小的、柔软的床,上面铺着一条灰色的厚绒毛毯。

都是江宁的。

我的女儿江宁,宁宁,和我是截然不同的人。我从她出生起就与她相识,可我却不记得从什么时候起我变得不了解她。她年幼的天真的笑脸仿佛还在我眼前,然后有那么一天,就突然看见她那还不成熟的小脸上出现了我看不懂的神情。

后来的事情我记得总是断断续续,时常漠然地看着时间从我身旁流走。那天的夏日午后,天色阴霾,潮湿粘腻的空气混杂着隐隐的乌沉香,那簇簇鲜花中沉睡的精灵般的我的宝贝,我轻轻触了触她的脸颊,却像碰到了一座冰冷的大理石雕塑。那天的,那天我的女儿死了。

我的女儿,我美丽、善良、聪慧的小知更鸟飞走了,衔着我的心飞走了。

不知不觉的回忆中,我渐渐坐在了江宁的床上。我的手垂在那条厚绒毛毯上,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我把手压了上去,刹那间,再一次被吞没。

我的眼前出现了我自己。我看起来很年轻,我拿着那份录取通知书,似乎在给江宁兴奋地说着什么,朦胧的白光如同白色火焰点燃了眼前的画面,年轻的我渐渐消散遥远,取代的是一片野营风光,青涩的年轻人们聚集在一起,唱歌、跳舞,篝火旁零散地扔着一些踩扁了的啤酒罐,旋即陷入到一片漆黑。四周一片寂静,再次睁眼,我看到昏黄灯光下的一双饱满的、略有些干燥的双唇,“我”离得越来越近,直到沉醉进这片玫瑰色里。修长的、细弱的脖颈,油画般细腻苍白的肌肤紧紧贴合着一寸一寸凹陷的脊椎,黑色的长发散落在那饱满的乳房上,“我”伸出一双手将自己牢牢地嵌入那个怀抱,是那样一种无助地、脆弱地依靠,好像这样就能无助之中寻到那一处圆满,从拥抱中寻得自己的存在。

我缓缓意识到,医生说得对,我没病。这不是幻觉,也不是我的梦。

在这方泛着尘霉气息的狭小房间,我大汗淋漓地从江宁倒放的一生中跌落,被错乱的时间线中伸出的手粗暴地扯拽着砸向地面【4】。

四维空间的坐标系重又将我定格在周遭的熟悉时空。房门大敞,我一眼便瞥见客厅那只挂钟,钟摆扫过的一片扇形区域笼着浅淡的阴翳,无止境的循环往复下似乎掩藏着一处曲折的暗渠,通向未知的维度和他人的时间。

我十分确定,方才闪过的一切景象绝非谵妄,我的在场、我的情感颤动是真实的。我从未料到数年来隐藏在层层遮盖下的旧伤疤被瞬间揭起,创面还沾着些陈旧的血渍;这猝不及防的冲击,几乎要将我震碎成战争时期的一摊破碎瓦砾。

遗物在我与逝者之间搭起了隐秘的通道,我坠入了本不属于我的时间空洞,在颠簸的回旋滑梯中,以第一人称视角见证了逝者的生命历程,然后头晕目眩地落回原点。

我的笃定源于最后一刻的那场相拥——熟悉的形状、温度与气味,那时还年轻的她与我,在暗夜中彼此探寻的笨拙动作,两块彼此镶嵌的楔。

那是江宁生命的起点。

短暂几分钟内,江宁留在我印象中为数不多的场景一帧帧忽闪而过,而更多陌生的片段穿插其中,尽是我未曾触及的空白,我与女儿之间还未来得及填满便被永久定格的大片留白。

而如今的奇异经历源自一场寻常不过的邻里你来我往,我被未知的力量牵引着打破了时间的序列,闯进了隐秘无人区的入口。

敲门声打断我的思绪,邻家的儿媳从门后探出半个脑袋。

她带来一个四个角都卷起了毛边的破旧笔记本,隐约能窥见里面黑蓝色墨水笔留下的大片字迹。她解释说,父亲有为物件做记录的习惯,收拾东西时翻到这个记录了摆钟的本子,索性一块送给我好了。

“听说大伯您最近去了好多趟医院,也是年过半百的人了,保重身体啊。”她递过笔记本,顺便将自家院里采摘的半袋蔬菜放在了门边。

我接过笔记本,一边道谢,一边忙不迭地解释自己只是例行检查,身体并无大碍。本想打听一下老头儿和这座摆钟共度的时间内是否发生过类似的事情,但这种无法被科学法则解释的现象,一旦开了口非被她当作老糊涂不可,遂决定暂时向他人隐瞒自己最近两次在时间空洞中窥见的场景。

“摆钟不错,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这座钟还是我父亲年轻时去日本读书远隔重洋带回来的,没想到现在居然活得比他还久了。”女人自顾自地嘟囔着。

同邻居道了别之后,我翻开她带来的破旧本子。扉页贴着摆钟的说明书,旁边还缀着密密麻麻的手迹。

“目に映るものは、いつも本物とは限らない【11】。”

不懂日语的我,居然自然地读出了这句话,连同它的含义也瞬间浮现在脑海中。

随后才记起,第一次坠入时间空洞的场景中,我作为第一视角体验了老头儿的一生,他的经历被揉进我这具躯体里,和着一部分我的生命,一同流向另一些我似曾相识的场景中去。

连日的回忆正拉扯着我跌入混沌的深谷中。我渐渐明白了,我所获得的能力就如同一个绝望的人意识到了末日来临一样令我恐惧【5】。

这种能力就像是思想被剥夺一样令人痛苦。我感觉到这些物件的原主人们正用力往我的脑袋里塞许多不属于我的东西,这些揉杂的回忆令我厌恶。窗外仍然是雨,我点了支烟,雾霭从我的指缝里无力地向雨幕里飘散。屋内的白壁被雨水浸渍,已污迹斑斑十分可厌。

虽然我想回归普通人的生活,可以目前来看我已经失去了资格。不过我发现了这种神秘的能力原来属于一种规范的法则。我感受着来自各种物件的神秘往事,像一场苦行,在这苦行之中我又能感受欢愉。每次度过一段回忆后的醒来,都像酩酊过后的清晨一样困倦。

某日当我独处屋内,忽感到我以往所停驻的世界,在此刻开始尽皆变形了。那是在我触碰了宁宁留下的遗物之后发生的事。

我回到了某个时刻,在拿过床边的镜子时我看到了女儿的容貌。这一切都显得如此真实,我似乎来到了另一个世界,属于我女儿的世界。

窗户渐渐泛白,室内的灯犹如圆月一般。我透过白霜望向阒无一人的街道,沉在稀薄的悲哀中,一切都像涂了一层白漆。

我看见书桌座位上女儿的衣服,是那件浅绿色的单衣。那是某个午后,我从外省回家带给女儿的礼物,至今我还记得她见到我时欣喜的神情。我拿起那件衣服,轻轻叠起,而手指传来的刺痛却让我停下了动作。我看了看,是口袋里的针刺进了手指,血渗进了衣袋。

我醒来了。

猛然发现拿在手中的恰是那件浅绿色单衣,而上面凭空出现的血渍正解释着幻境,像是因果律一般萦绕我的脑海。

这一刻我明白了,我所经历的并非只是故事,而是他们生命的体验,我在重历他们的生命,改变他们的过去。我的灵魂可以飘荡进他们的躯壳中,在某刻成为他们。

我决意做些什么。

过去,遵从着给孩子足够的隐私的理念,我并未翻看过江宁的日记。但现在,既然我暂时成为了江宁,为了做出点什么改变,翻看一下“自己”的生活记录,也未尝不可【6】。

如同我想象中的一样,宁宁的日记和普通的小女孩的日记差不太多,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异常,当然,除了……对人性奇怪的绝望之外。按照一般情况来看,二十岁正是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段年纪,应当是充满欢笑充满希望的,为什么在宁宁的记录中,我读不到任何一丝丝,和这种美好相近的情感呢?

为什么呢?一时想不出结果,我走出家门,越来越多的思绪在头脑中汇聚,可惜并没有编织出真相,理所当然地形成了乱麻一团的形状。去哪里好呢?我顺手拦住一辆出租车,停车,上车:“师傅,到两河中学,谢谢。”

现在,我是江宁,如果是身为老年男性的我,倒不会过多地担心司机师傅会不会载着我把我送去什么地方,但我现在,我是江宁,顺理成章地把担心女儿的心理转变成了担心自己的心理,透过车上的后视镜,打量起司机师傅来,是个比我还要沧桑得多的老年男子,大概也是迫于生计,使得这把年纪了也没法安度晚年,只能继续之前的工作。

“两河中学附近学生多,也不愁找不到下一个乘客,这趟跑得可值。”

司机师傅并没有说话,车里面只有要转弯前打转向的滴答滴答声。

嗯嗯嗯?这是怎么回事?

“到了。”师傅招呼道。

我谢过师傅,扫码付款之后下了车。刚才是什么情况?

在车上师傅并没有说过多余的话。对……吧?

砰地那么一下子,我一不留神就撞到人了,赶忙抬头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正好对上对方愠怒的脸色。“没……事。”咬牙切齿的这句,是有声音的,“CNM你没长眼睛啊!”,这句是没声音的,但是却清楚地飘进了我的脑内。

这也太诡异了,我又看了一眼被撞到的倒霉蛋,“今天怎么又碰到了走路不长眼睛的傻逼!”又一句话,没有声音。

联系到我本人最近出现的奇怪的能力,又联系到江宁的日记里过分多的对他人的心理描写,再联系到宁宁对人性奇怪的绝望态度,而当你排除了所有的不可能,剩下的无论多不可能,都是真相——这就是目前的“我”,江宁,宁宁,我拥有能够读心的能力【12】。

当我知道身为江宁的我拥有这项能力的时候,我第一个想到的人是我妻子,江宁的母亲,我终其一生想要去了解的女人,我的妻子,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会有很多神经质的举动?为什么会有时大喊大叫和猫说话,有时会情绪失控,突然哭起来【7】?

我才明白,江宁之所以对自己母亲的举如此淡然,正是因为早就洞悉自己母亲的内心,而我却像一个傻子一样与一个女人生活了大半辈子,却对她的一切一无所知。

现在我决定要去了解这个女人到底是怎么想的。于是我赶忙回到家中,我的妻子正在一如既往的做饭边,别跟猫说话,边大吼大叫神经质般地高声细语,一会儿突然表现出情绪低落的样子,一会儿又发出小女孩般的清脆的笑声。

我的妻子有两只猫,一只猫的名字叫卢比另一只猫叫lucky。妻子说因为她的名字,以y结尾,她的姓是以l开头,所以他给自己的猫起了这两个名字。

现在,当我看到我的妻子的时候,我终于明白了,眼前的人并不是我的妻子。

而是她的母亲,我早已去世的丈母娘,而其中的一只猫lucky是妻子的父亲,另一只猫鲁比是妻子的哥哥,原来与我一起生活半辈子的这个人从来不是她自己,她早已没有自己,具体是在她离开了自己的家之后,她就没有了自己。

她把自己当做自己的母亲,她每一天都在以自己的母亲的身份活在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她自己,我不知道该怎么去接受这一现实,我也不知道我有没有权利去选择接受。但我现在我终于了解了我的妻子。

我叫了她一声:妈。

她先是一怔,紧接着我们俩哈哈大笑起来。

于是我便开始帮她做饭。因为之前很少下厨房的缘故,我显得很生疏,并有些手忙脚乱【8】。

我退休之前是一个普通的小公务员。每天做的最多的就是写文书和应酬,很少有时间能陪陪家人。因此,和妻子一起做饭,倒成了一种弥足珍贵的时光。

她看我手忙脚乱的样子,眼中却是萦起了笑意:“宁宁长大了”。

那笑是如此的真挚,不夹一丝的杂念,十分澄澈。我有种在血污海中拨云见日的感觉。

我开始仔细观察她,岁月和累日的操劳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因为睡眠不足,还有些眼袋。但我却在她看我的眼神中读出了无尽的爱意,一种母亲对孩子的,单纯的爱。

“怎么了,宁宁,我脸上沾的有脏东西吗?”,她问我。

“没有,就是觉得,你真好看!”,我愣了一下,旋即脱口而出。

然后,“我”便回来了。说实话,自己看到自己还是蛮奇怪的。眼前的这个中年男人,虽然外表还不算苍老,但整体却流露出一种暮气。那是一种,被重复且无意义的劳动磨平了棱角,和被无效的社交所耗尽了精力的无力感。

我太能体会这种感觉了。我是寒门学子,依靠自己的努力考上了公务员,想着能实现阶级上升。但十八线小城市的官场是靠关系来运作的。我入职后不久,就有个前辈跟我开玩笑。他说,很多我这样的人,都是在同一个办公室入职和退休的。

但当时我还不相信,年轻人嘛,总有一股锐气。但再锐又能怎么样呢,再锐能锐上几十年吗?那个前辈没有说错,我确实是在那个办公室退休的。而在刚入职的几年过去后,上班对我来讲便是一种像呼吸和吃饭一样,仅是出于义务,而毫无乐趣可言的事了。

我很爱我的妻子,我们也是出于自由恋爱而结婚的。但恋爱需要的是激情,而维持婚姻却需要包容和互相妥协。而我的耐心完全被消磨在了工作中。家对我来讲是一个庇护所和疗伤的地方。只有在这里,我才能把那些繁琐的事都拒之门外,像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一样真正的活着。

但我却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分配给家庭了,结婚前几年的激情,渐渐的也变成了搭伙过日子。

直到有了江宁,这个可爱的小生命的出现,才让我觉得生命又有了些意义。

“我”坐到了餐桌旁,和我还有妻子一起吃饭。电视机里传来标准而又毫无波折的新闻联播,我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都是些柴米油盐的话题,还有某某朋友又怎么样了这种生活琐事。但大多数时候话题还围绕在我–江宁,身上。

我久违的感受到了家庭的温馨,这是一种真正的生活的感觉,而不仅仅是活着。

我偷偷的瞄向“我”,想看看此时“我”在思考些什么。

然而,盯了许久,却什么也没有看出来。

诶,奇怪了,我不是可以读心吗,为什么读不出“我”的想法呢?

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入梦”的时间似乎格外的长。

在后来的几天,我又反复多次的做了实验,读心能力对其他人都管用,唯独对“我”却失效了。

奇怪,太奇怪了。

变成宁宁的这几天,让我重新体验到了生活的激情,也以一种完全不同的视角审视了我从前的生活。

虽然“我”对孩子很好,但有时候还是会不自觉的专横和自以为是。虽然妻子对孩子很负责,但也有时会流露出想要一点属于自己的生活的想法。那个悔棋耍赖的老头经常会给我些小零食,但有时开的玩笑却也没那么合适。

我甚至有种冲动,让时光永远就这样停留下去,也挺美好的。

我开始着手整理宁宁的房间。可能是以前收集废品留下的习惯,我喜欢整理,整理能给我带来一种心灵的宁静。

虽然宁宁的房间并不乱,但只是简单的把物品归类和擦洗,我就很快乐了。

我在宁宁的书桌抽屉底层翻出来了一封信。

那封信十分郑重,用牛皮纸信封仔细的封装的,甚至还贴了一枚小小的邮票。

那枚邮票是宁宁自己画的,一只简单整洁的小兔子,脸上挂着大大的微笑。

下面是宁宁干净的字体,写的十分郑重:

“爸爸收”

笔迹还很新,看起来像是不久前才写的。

我有种预感,信里写的会是一些十分不得了,甚至能改变命运的东西。

我有种强烈的想打开的冲动。

虽然一个好的家长会尊重孩子的隐私,但毕竟我现在就是宁宁。而且,从另一个角度讲,我也是收信人啊。

于是我找来了裁纸刀,沿着开口小心翼翼的拆了这封信。

“爸爸:当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或许我已经不在人世…”

在信里,宁宁说她很爱这个家,很爱我们。

她坦白了自己有读心的能力,并说这种能力给她造成了很多困扰。

“…永远不要去凝视一个人的内心,因为人性是经不起凝视的…”

尽管从旁人来看,她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和很幸福的童年生活,但她依然感受到一股窒息感。

“…对我来说,世界是一个精美的舞台,所有人都在演着光鲜亮丽的戏剧,只有我看见了幕后的不堪…”

“…我感觉到我不属于这里,我无法融入这么一个虚伪的世界…”

“…爸爸妈妈,我很感谢你们给了我一个幸福的生活,我的离开不是你们的错…”

读到此处,我已是眼泪纵横。

泪珠滴在了纸上,模糊了字迹。

宁宁,这也不是你的错。让一个十来岁的孩子直面这个世界的真实,还是太过残酷。

这是诸神一个过于残酷的玩笑吗?

等到情绪稍微平复一些,我又开始阅读:

“…爸爸,我能读出所有人的心,但唯独读不出你的…”

“…我有种预感,如果说有一个人能够改变什么的话,那一定是你…”

“希望你能过得幸福的,江宁”

我摩挲着信纸,被泪水浸润后依然有些光滑的触感从指尖传来,似乎还有些宁宁写信时残留的体温。

这是宁宁向我的呼救吗?

残酷的诸神给我们家开个一个小小的玩笑,混沌的命运却又让我看到了一丝转机。

宁宁,我一定会救你的,不管要付出什么。

反复念叨着这句话,我从这次“入梦”中醒来。睁眼时,泪水从眼眶中溢出。我任由它顺着干燥且粗糙的皮肤缓慢爬行。上一次哭泣是在何时……或许是在宁宁去世后,又或许是妻子终于忍受不了后不辞而别。可能是在某个夜深人静的晚上,一个热闹节日之后【9】。

但那些都不重要。

宁宁。

不知道坐在她床上多久,我突然弹起身子拿上手机就往外面冲。

我要去哪?

顺着河,我走在宁宁以前走过的路上。十几岁的孩子活动范围是有限的。学校,家,次数不多的商场,还有出现概率极小的外省。我打算沿河走到两河学校,或许能在里面发现些什么。凑巧,今天是一个工作日,为之前准备“入梦”而提前请假感到一丝庆幸。

我想要问宁宁高中班主任一些事情,虽然完全没有想好要询问什么,单纯的了解或许是有必要的。我安慰我自己,毕竟与她的谈话屈指可数,每次都由妻子来打理这些所谓的家务事。但破天荒的,手机里还留着她的电话号码。考虑到自己已离开校园太久,掐不准上下课时间,我选择发一条短信试试看。等待期间,我游走在学校周边,虽然这几年城市发展迅猛,但校园周围,以及校园本身,都被按住了暂停键,被封在了透明橘黄色又稍带流光的琥珀里。想知道宁宁会不会曾经也,驻足在我现在所站的地方。迫切地,我想看到她的身影,最后等到的不过是放学铃声,与健步如飞想要回家的,高中生所特有的如同欢快小鹿一样的背影。

他们跟宁宁不一样。

一点都不一样。

把顺路买的水果放在办公桌上后,我坐在了班主任的对面。编辑短信的时候才意识到,我连宁宁到底在哪个班都搞不清楚,如果不是入梦看到了她的日记,可能这辈子都不会记得了。这便是我口口声声说的爱她?

班主任表示抱歉。我想起来了。在我们举办葬礼的时候,妻子由于精神崩溃,我筹办了所有事情。在那个时候,存下了老师的联系方式。

“我只是想更多地打听一些关于宁宁在学校的事情,或者说老师印象深刻的事情,都可以的。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好几年了,但还是想回来看看,一直想着也许我更加关心她一点,事情就不会发生了。”

班主任信了我说的话,仔细思考这三年中有什么大事发生。不知道是由于宁宁实在是太文静,还是时隔太久,就算留下了记忆的碎片也被打成了齑粉,慢慢消散在脑海里。班主任只能非常概括地说宁宁经常一个人独来独往,不参加社交,不参加活动,大部分时间成绩很好,但总有几次成绩突然下降。看上去有些胆小。我怀疑她想用孤僻这个词,但她回避了。我也回避了。

年轻的我回避了宁宁的这些状况。在听到这样的结果后,我已不太震惊。仔细回想起来,过往我根本就没有关注到宁宁真正的精神状态,麻木地做着一个父亲该做的,麻木地认为宁宁像一个普通学生一样上课,玩耍,交朋友,就好像她自己述说的那样。或许只是说话少了一点,人没有什么精气神。

虽然一无所获。我仍然宽慰自己道不能着急,不能犯以前的错误。这次一定要拯救宁宁。

一定。

后续我又找了其他的很多地方,以我自己的身份。考虑到不能过多干涉宁宁的自主生活,我选择先在现有的条件下收集一些线索,再去宁宁的世界。

必要的时候,我或许可以干涉一部分她的生活。只要是可以拯救她的。

拯救。

站在妻子的家门前。

在宁宁离开后,我们的生活在一瞬间便坍塌下来。我们的中心,我们有限的话题围绕点,我们的家,全部都随着宁宁的离开而远去。我的家再也不是温暖我的港湾,而是一个诅咒,一个把我阻挡在外的地方。它变成了一个地点,一个现实生活的,一个房子。没有过激的争吵,也没有歇斯底里的举动,只有沉默一直笼罩着我们。最后,在办完葬礼后。妻子委托我们的共友报了个平安,便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消失了。

再一次见到她便是在家里。把离婚协议放在餐桌上后,默默地走进房间收拾自己的东西。

她没有删掉我们的联系方式。我给她发了短信表明来意。

没有回,也没有开门。

我去了学校,包括大学,去了前妻的家,去了宁宁以前经常会玩的地方,甚至去了外省。它们都无一例外的,一点线索也没有。

我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任何事情留了下来,一点微小的痕迹也没有。

我决定“入梦”,也唯有“入梦”才能寻找拯救她的方法。

睁开眼。

我站在操场上。高一。体育课。

还好是体育课,我又开始自言自语。不知道是因为情绪一直紧绷,还是我有这么一些时间回到了过去青春的时候,内心活动相较于往常复杂了很多。甚至不像一个中年人该有的平缓。希望我不会有所错乱。

在此之前我仔细思考回来后该做什么。诚然宁宁能看到对于人类非常失望的内心活动,但我任相信中学里的学生应当远比社会人要单纯与好相处。我应该寻找导致宁宁做出最后决定的那件事情,以此来挽回她的生命。

我开始着手做第一件事,完整地把日记看一遍。

值得注意,由中考后开始,日记里所记载的东西与之前有着完全不同的画风。初中的日子里,宁宁还是一个普通的小女生。在此之后,日记里首先出现了非常多惊慌的语句,甚至连字迹都有了非常多的不同,宛如两人。其次便是困惑,愤怒。充斥着对于人性的思考与失望。她看到了人性永远也不会暴露在外的那一面,拒绝与他人产生联系,唯恐那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逃避一切,却不得不在外装出正常的样子。奇怪的是,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纸张被撕破的痕迹。宁宁在害怕,一直都很害怕。最后日记里所记载的东西便越来越少,甚至在离开之前有很长的一段空白。只留下了几句话。

在一间纯白的房间里游荡。

只有夜晚能带我去往远方。

伴随着清晨的第一缕花香。

青鸟会融化于无限的微光。

精美的舞台,幕后的不堪,虚伪的世界。

如果我不能在有限的时间里帮助宁宁摆脱对于生命的看法,那是否可以调整其占比,在她接下来的生命里加入些许希望,让她感受到人性较好的那一面。可以找一个人,或者是一些人让她暂时忘记生命的肮脏。

第二件事,便是帮助宁宁交到一些朋友。

诚然我只能做到一些开头。我不能影响到宁宁的学业,除非没有任何的办法。纵使入梦时间越来越长,但大部分时间还是按部就班,顺着宁宁原先的轨迹行动。在一些很小的事情上,我会拉进她与别人的关系。

第三件事。我尽可能顺着时间线回到宁宁的世界,如果遇到了之前的时光,比如去过高二但下一次去了高一,我会原封不动的顺着宁宁的轨迹,不做任何的干涉。同时,我会在日记里留下一些看上去阳光一点的句子,希望宁宁看到后能有所微笑的改变。

第四件事。

第五件事。

第六件事。

就这样,我执行着自己的计划。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我“入梦”的次数是有限的。每一次“入梦”后,我对宁宁的思念便越来越深,越来越迫切地希望拯救她,每次回去后都更加卖力,更加想要留下些什么。

但每次“入梦”之时,感受都不一样……

宁宁的脸色好像越来越差。我不知道是为什么。每次清晨洗完脸后,看着镜子里的宁宁,那双失焦而又空泛的眼睛看着我,不是出神的观察,而是漫无目标的停滞。回来之后,我为宁宁拉进关系的朋友又重新消失了。分明在最开始,利用读心术时,她们的内心都很光明,充满着希望。而我为宁宁所写的句子也被她用黑笔涂抹,甚至情绪过激划破了牛皮纸。

为什么?

纵使我在这个世界时间很短,但我为宁宁做的这一切都是想要拯救她啊?

我以宁宁的身份来到了大学时光最后的日子,看到了那些被撕掉的日记。

它被宁宁自己撕下,可能被揉搓成球又被摊平。还有非常多的划痕。

“今天我交到了第一个朋友,我可以看到她的内心,但出乎意料的,她非常乐观,除了时常抱怨学业外,基本没有负能。

“她们说我不正常。不知道我说了什么导致这样的事情发生,是因为我过于关心她们了吗?

“他们做出了一些我难以置信的举动。当然,我对自己也感到难以置信。

“有时候会不记得在干什么。这里出现了很多句子,我也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写的。

“我把那些东西涂掉了。我看不下去。

“为什么总有人找我?他们的声音很烦。

“我上大学了,不知道为什么考大学,可能他们希望吧。

“想睡觉。不想下床。

“他们的声音真的很烦。”

翻过了每一页。没有哭泣,没有思考。我只是静静地坐在椅子上。

我终究还是把自己跟宁宁搞混了。我代替了宁宁,但我永远也成为不了她。

没有付出任何代价。我所干的一切,不由我自己承担。我一如既往的偏颇与傲慢害死了我的女儿。或者说即将害死。甚至到现在我都不知道宁宁内心究竟有多么的复杂。

用父亲的眼光看待她,而不是舍生处地的体谅她。

我还是太想救她了。

我到现在都在为自己开脱。

今天是最后一天。宁宁的母亲叫她出去吃饭。我坐在那边依旧顺着宁宁的举止。事到如今又能做些什么呢……

宁宁跟她的母亲去厨房收拾盘子。

我的妻子看着我。

她很安静。出奇的安静。

她在想什么?

我一时间慌了神。她那笃定而又疑惑的眼睛看着我。

良久之后。

在她开口的一瞬间,我读到了她的内心。

“你是谁。”/他是谁。

我是谁呢【10】?

对啊我是谁。

判断我是谁,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每当我回忆我是谁,我的记忆便开始自我修改,并暗示我自己这是正确的记忆。在每一次与遗物的触碰中,我是太多人了,我不是谁,我只是遗物故事的一个载体。这使我在回忆时变得相当谨慎,但即使这样,记忆仍是防不胜防地入侵至我的每一个神经元。

我能做的,只有抓住每一个点往回倒退。这么说来可能很难理解,实际上是一个很简单的数学分析、思维游戏。举个例子,小学每张卷子总有一道数学题,会有甲乙丙丁四个人或者更多,题干会给出有几个人说了真话,几个人说了假话,并写出他们分别说了什么,根据信息你需要去判断那几个人说了真话那几个人说了假话。我现在需要做的就是这么一件事——所有的常识和公理都已经失灵了,我只能通过假设它是真的或者假的,直到出现悖论后,证明立足点错了,以排除法的方式一个点一个点重复推演。

将大脑里的所有内容列一条清单是一个危险的过程,这个过程在不断地杀死我的感受力,我再怎么愚蠢也不至于无法分辨四只老鼠围坐成一团打麻将这种事情发生过。阻碍我分辨的不是我理性那部分,而是我能感受这只老鼠“十三幺”时的惊喜喜悦和那遇到巧合时有点不真实的失措感。

我是一位五十四岁失业在家的老头,还是二十二岁在意外中生育,四十三岁选择逃离家庭的母亲,亦或是在高中被三位同伴推到墙角的江宁,我同时能感知到一个老头痰卡喉咙每日踱步时的孤独,一位少女在毫无准备之下成为了母亲时的天空压底、一片漆黑,一位独立的思考者被同伴排挤时的无处可容。

有一位作家曾经说过,“整个西方哲学都是在回答柏拉图提出的问题(即我是谁,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而且至今没完成。”出于我的记忆已经不可靠了,因而我不能肯定是不是德里达说的。如果没有人说过这句话,你可以把这句话记录下来,未来作为研究我的材料可以养活不少学者,切记不要整句话分析,要一个字符一个字符地来,不然会抢了其他人的饭碗。

我曾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渴望获取新识,希望与托于此创新出些什么,但在了解了人类只会在狭小的巷子里节节败退后我便对知识没有了敬畏之心——那里面充满了名为“人文”的傲慢。这个名为“学术”的邪教用文字堆砌起的围墙贩卖兜售着味道怪异的毒品。比起这些,我更喜欢把那些“废物”堆积起来放在院子里。它们当中没有一件属于我,它们有它们自己的语言和故事——这些独断的话都是钟摆让我肯定的。这种“肯定”不是源于钟摆让我看到了什么别人看不到的东西,而是具有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这项能力本身。如果在这个意义上,我是谁已经不重要了,我是你们研究报告中“那个具有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的那个人。

那个为保卫时间而存在的钟摆以搅乱了我对时间的所有偏执作为惩罚。现在、过去、未来以一个巨大的平面在我面前展开。我并没有道姆·柯布那么幸运,我没有一个可以判断真实的陀螺。我只能尽可能把我的记忆多写一点。

等等,我到底是谁,我好像找到了解决这一问题的钥匙,该死,我早该想到的——我是一个活人,而我可以进入亡者的记忆,那么谁没有死亡那一刻的记忆,我就是谁。

我再次翻开那本破旧本子,“目に映るものは、いつも本物とは限らない。”

目に映るものは、いつも本物とは限らない,目に映るものは、いつも本物とは限らない。


【1】出自洛夫克拉夫特的《死灵之书》的“疯狂山脉”

【2】此部分(包括本段,下同)作者为留白。

[3]此部分作者为蓝牙膏,本部分写作限制为严格规范使用中文,不得出现“的地得”的混淆使用以及标点符号的错误运用。

【4】此部分作者为Asakusa,本部分写作限制为”让文中角色说一句英文/日文/法文(三种语言择其一即可)“

【5】此部分作者为易方(太阳还没有升起来)“使用比喻、拟人两种修辞手法共计不少于五处”。

【6】此部分作者为张十三,本部分写作限制为“引用一句自己喜欢的话并标明出处。“

【7】此部分作者为八仙筒,本部分写作限制为“在写作中讲个笑话。”

【8】此部分作者为梦貘,本部分写作限制为“不用30字以上的长句,用短句。“

【9】此部分作者为柳刈,本部分写作限制为“写三个连续的押韵的句子”。

【10】此部分作者为河童,本部分写作限制为“请引用1900年后(包括在世与出生)作家的一句话,不限年龄性别国籍。”

【11】文中日语的字面意义是“眼睛里映照出的东西,不一定总是真实的”。出自MADE IN HEIGHTS的歌曲《Murakami》

【12】很显然引用来自ko no福尔摩斯哒!

【13】游戏规则灵感源于Asakusa,由河童制定、组织,如下:

①自由报名,由每位参与者从已有文学名著中挑选1段开头,最后投票选出一段作为开头,在此基础上进行接力续写。

②采用随机数法決定接力顺序。为增加游戏神秘体验,文章结束前的顺序为非公开。

③每位参与者完成自己的写作部分后粘贴至协作文档,传递给下一位参与者。

④且留下对下一位写作者的一条要求(只可涉及形式,不可涉及内容,如:不准使用带“女”字偏旁的汉字、使用七言古诗等。)

⑤最后形成完整的作品后,在活动群内公开,由参与者猜测各部分的创作者分别是谁。

⑥每人的部分为字数不限,使用简体中文,禁止恶意破坏情节,可以模仿他人的写作(以达到迷惑效果)。

【14】 其他候选开头:

①往前走过更多房屋,这条街渐渐无法维持城市的品位和教养,就像一个乡下人从城里回到自己的村子,沿途一件一件抛弃优雅的服饰,在越来越接近故乡的时候,他又慢慢变回一个农夫。(《鳄鱼街》)

②斯特劳斯医生说从现在起我因该写下我想到和记得以及发生在我生上的每件是情。我不知到为什么但他说这件是很重要。这样他们才知到能不能用我。(《献给阿尔吉侬的花束》)

③据说那片大草地上的马群曾经是自由的。黄羊也是自由的。狼们妄想了千万年,都没有剥夺它们的自由。无垠的绿色起伏连绵,形成了绿色大漠,千古一贯地荒着,荒得丰美仙灵,蓄意以它的寒冷多霜疾风呵护经它苛刻挑剔过的花草树木,群马群羊群狼,以及一切相克相生、还报更迭的生命。(《陆犯焉识》)

④秋天第一轮满月升起的时候,麦穗儿常去挖药草根——肥皂草、聚合草、芫荽、菊苣和蜀葵。这些药草有许多都生长在太古的池塘上边。麦穗儿牵着女儿,母女俩在幽静的月夜穿过森林和村庄。(《太古和其他的时间》)

⑤那年他十九岁。求学八个春秋后,正当第一次世界大战拼杀犹酣的时候,他获得了哲学博士学位,拿到母校的助教职位,此后就在这所大学教书,直到1956年死去。(《斯通纳》)

⑥但是随着夏逝秋至,自然界衰败的迹象强烈地冲击他们的信心,引发他们的怀疑和担忧——所有阻止冬天和死亡来临的努力,原来只是白费工夫。(《金枝》)

⑦一九一九年,我前往远东的途中,恰巧来到芝加哥,准备待上两三周(原因无关乎本书,故无须在此赘述)。我当时刚出版一本颇为畅销的小说,才抵达芝加哥就立即接受专访。第二天清晨,电话响起,我接了起来。(《刀锋》)

⑧人的思维无法将已知的事物相互关联起来,我认为,这是这世上最仁慈的事情了。我们居住在一座名为无知的平静小岛上,而小岛的周围是浩瀚无垠的幽暗海洋,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就应当扬帆远航。科学正循着各自的方向发展延伸,迄今尚未伤害到我们;可有朝一日,当这些相互分离的知识被拼凑到一起,展现出真实世界的骇人图景,以及我们在这幅图景中的可怖位置时,我们便会在这种启示前陷入疯狂,或者逃出致命的光明,躲进一个平静、安宁的黑暗新世纪。(《克苏鲁的呼唤》)

【15】封面图选自纪录片垃圾场Waste Land(2010)。

【16】感谢九位笔者的参与与创作和河童的整理,感谢每位读者的阅读。

【17】Asakusa公众号:野渡夜潮(LanguorSavi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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