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族制是如何制约皇权的？

前言：这是一篇昨天与室友的小讨论，觉得还有点意义，遂整理记录。不是严肃的文章，写作时间亦有限，如有不严谨之处请指正。

话题起源于昨夜的一个小讨论：为什么在明以前，太监（或者叫宦官集团）能那么强大，明以后就不行了。

讨论时，我们意识到，单凭宦官集团本身是不能制约皇权的，宦官强大背后的原因其实是权力集团的斗争。也就是太监们身后有暗中资助他们的人。这些人一般都是皇亲国戚或者外戚集团之类的有能力也有野心的人，才能让太监和皇帝分庭抗礼。

当然，这个讨论模式仅适用于明以前。明时期皇帝不管事，清时期君主专制顶峰，都不在适用于这种讨论模式。

但纵观明以前的历史，制约皇权的方式有很多，比如通过天人感应学说督促皇帝，比如通过宰相等官僚集团制约皇帝。但我发现，在这些方式中，产生最早，崩溃最晚的，其实是通过贵族制约皇帝。

可以说，贵族制制约皇权是中国整个古代史中最坚挺的制约方式，它产生于官僚制之前（早期的时候士大夫的地位还很高），崩溃于官僚集团制约机制失效之后（明废宰相之后）。

简单聊聊背后的机理。这个和东亚的政治运行模式相关。

中国的政治，讲究一种“正统”或者叙事权。皇帝是很大，但是并不是可以为所欲为，也要遵守一些大家默认的规章典范，否则就是昏君。这个规章典范不是董仲舒说的天人感应之类的，而是一些基本的默认规则，比如伦理。皇帝如果杀了他爹，大家就会觉得，这不是个好皇帝。

如果没有掌握叙事权，那么做再正确的事情也会被史家和人民批判。如果掌握了叙事权，做再大逆不道的事也会被大家接受。所以历代统治者们都要搞什么五德始终，受命于天，泰山封禅之类的，就是为自己的权力来源找合法性。

那制约皇权是怎么回事呢？说白了，制约皇权其实就是：皇帝不喜欢你，但皇帝拿你没有办法。

那怎么实现这种没有办法呢？简单：成为皇帝的亲戚。皇帝不喜欢某个官，可以把他撤掉；那皇帝不喜欢他大舅子，还能说我不认这个大舅子了不成？

所以这里讲我对“贵族”的定义：参与进中央权力运作且和皇室有血缘关系的集团。

这里有个需要注意的点：参与中央权力运作，是指制度上的，即这个人“有资格”，而不是指他们真的顺从皇帝的意志。

在中国的政治运作模式中，“血缘关系”这点一定是不能拿掉。因为中国古代是一个人情社会。皇帝他也得管好他的一大家子，和他的亲戚。血缘关系这一层，至少保证在贵族不犯大错的时候，皇帝拿他们没有办法。

还有一点，有血缘关系的贵族不是孤立的，而是一个集团。这个集团内部有利益交换和冲突，但是很多人都在权力机器中担任一官半职。

如果真的有哪个皇帝特别特立独行，说我就要和传统对着干，那他对抗的其实不是虚无缥缈的传统，而是实打实的沾亲带故的一大堆贵族关系网。

你说皇帝不喜欢某个贵族，也可以强行把他调走。话是这么个话，但是贵族集团非常庞大，渗透在中央权力运行的方方面面，他们如果真的想，是可以给皇帝的命令制造阻碍的。

需要注意的是，这些贵族也不是单纯的利益关系弥合的，血缘关系在这里发挥的作用依然十分重要。

因为贵族们在利益交换的过程中，会产生“微小的摩擦”，即利益交换的微小裂痕。而血缘关系，即所谓的人情世故“，至少会让这些微小的裂痕产生的时候，被稍微弥合一下，即他们不会太容易的翻脸。

当然，他们不可能因为血缘关系去损害自己的利益，但是血缘关系在这种权力网中起到的是一个润滑剂的作用。

所以说白了，贵族制约皇权的根本逻辑是：贵族和皇帝身上流着一样的血，拥有和皇帝一样的”资格“，都是皇家人。

所以，一是他们对皇帝指指点点，是为正统叙事所容忍的；二是，当皇帝实在不听时，一些贵族成员自己就是可以”取而代之“的。

这种制约直到明朝官僚制约机制已经崩溃的时候还存在，每次皇位的更迭背后其实都是贵族集团的斗争，直到雍正建立了秘密建储制才瓦解。但这时候君主专制已经登峰造极了，所有的制约手段都已经失效，所以不在讨论范围之内。

以上大概是昨天讨论的一个记录。有很多不严谨的地方。但是我觉得有意义，因为这启发我们，搞中国历史绝对不能用单纯的政治经济视角去看问题，比如这篇里面，就要融入叙事权和人情世故的角度，不然就很难理解一些细枝末节的东西。

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