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阳历 2023 年还有两天时间，我提笔（提键盘）写下了这篇贺词，无暇雕琢，笔之所至，心中所想。
其实关于今年的总结，11 月中旬心中已有数，甚至有感而发写好了大半篇贺词的草稿，没想到年底的突然放开，令生活又发生了许多变化，遂觉得那篇草稿的感情基调，放在新的形势下已经不合适了，于是只得重写。
今年贺词的标题叫“不做怅鬼”，这话其实是波米讲的，原句是“润出去的，希望你们落地生根；留下来的，咱们不做伥鬼。”虽然大疫情时代已经在今年年末正式结束，展现在大家眼前的，似乎是一片充满希望的图景，但我还是想不合时宜的提醒大家，不要忘了三年的疫情和疫情里的那些沉重，因此选用它做了标题。
今年官方媒体的年终总结我都没看，没什么意思，南方周末的贺词也早没了十年前的风骨。十年之前被撤换的那篇 《中国梦，宪政梦》，掷地有声，振聋发聩，时至今日我读来仍感觉心潮澎湃。这才应该是真正的文字，有温度、有力量、有担当的文字。
相比起官方媒体的总结，中国数字时代推出的那个 2022 年末专题反而能更真实的描摹过去一年的中国，或者说不同于庙堂中国的江湖中国，的真正面貌。
不过中国的媒体也没有完全死透。网易新闻年底给了我们一个小惊喜，出了一个盘点今年新闻事件的视频，叫 《致敬每一个扛住了生活的平凡人》，只是今年发生的一些事的画面和音频剪辑，但感觉比那些用心良苦费尽心机营造岁月静好的媒体要真诚的多。
其实，我倒是从这个视频里看到了《四月之声》的影子。伴随着四月之声一起传播的，还有一句话：“在上海的疫情中，录音几乎成了一种新的文体”，我深以为然。在一个过于魔幻的时代里，真实是很有分量的，有分量到仅仅是毫无编排的展示出来，便能直抵心灵深处。 前一段时间，一个平时比较岁月静好的朋友跟我说，感觉最近自己的言论经常触及红线。我说很正常，在这种时代里，一个有血有肉有良心的人，不触及红线几乎是不可能的。
去年发生了很多事，捡让我比较有感触的一些说吧。
首先是二月份爆发的俄罗斯侵略乌克兰的战争。战争爆发的时候，我几乎是不敢相信的。我不敢相信，2022 年的今天，还会有这种单纯的以侵略为目的的野蛮战争爆发。记得当时因为这件事，与不少友人都有过争论。然而，直到今天，我仍不愿用“俄乌战争”这个中性的词语来称呼它，而是要清楚地指出，它就是一场野蛮国家侵略文明国家的战争。
幸而，历史终究不是野蛮人的历史，而是文明人的历史。当时很多人觉得俄罗斯会很快获胜的预言并没有实现，直到今天——对，这场战争甚至慢慢淡出了公众视野，还在继续。同时，这也是人类历史上第一场依托于现代科技，几乎能够做到实时转播的战争，不但向许多人科普了军事知识，也是一针强心剂：这个世界已经不完全是谁拳头大谁就能说了算的世界了。如福山所说，历史可能真的终结了。
有网友改编了《孤勇者》的词来嘲讽普丁大帝，我觉得很有意思，贴在这里供大家一乐：
“爱你乌拉的烟嗓，爱你骑熊的伪装 爱你打了七个月，敌人不投降 爱你核弹肩上扛，团结北约帮倒忙 爱你人设立满身，一战就破相 去吗？配吗？这冒黑烟的船 战吗？战啊，装甲车送老乡 致那田野里的雪白与血红… 谁说玻尿酸满脸不算英雄”
愿历史和上帝保佑乌克兰人。
今年还有一件大事，就是世界杯。我不是一个体育运动爱好者，因此对于赛事没有过多的关注，但在赛事之外，我看到了一些运动员勇敢的在为本国不公正的事件，为弱势的人发声。曾经有象友在串上讨论，问体育竞技真的是纯粹的吗？这个问题我还无力回答，但我觉得，在他们选择出来发声的那一瞬间，体育竞技就是纯粹的。与其说那是政治，不如说那是发自内心的最原初的正义。
今年，TIME 杂志把年度英雄颁发给了伊朗女性，我觉得是中肯的。今年，恐怖分子塔利班又陆续颁布了一些法令，剥夺了女性的受教权和进入大学的权利。在这种伊斯兰世界女性人权地位普遍退化的形势下，肯定伊朗女性的抗争行为无疑是具有积极意义的。同时，塔利班也为他们的行为付出了代价——被踢出了联合国人权理事会。
（图：2022 TIME 杂志年度英雄）
佩洛西访台，让很多网友都破防了。似乎是美国做了一件很大逆不道的事，但中国没有给他们预想中的回击。我觉得这倒是一件好事儿，可以浇灭一些人过热的国家和民族情绪。且不说我个人认为应该让台湾人民自己决定自己的未来。就算放在处理国际关系上来讲，也绝不是会讲狠话就能够玩转的。外交不仅是一门技术，还是一门平衡的艺术。
回顾完了国际大事，再来放眼国内。
如果说国际上的年度英雄应该颁发给伊朗妇女的话，那中国的年度英雄则应该颁发给彭立发义士和那些抗议的人们。他们明知事不可为而为之，终为我们换来了解封的希望。你问我白纸运动的学生们举的白纸上面是什么？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看法。但我的看法是，那白纸就是新希望即将萌芽的土壤。
彭立发义士和那些勇敢的抗争者们付出了代价，但也为我们换来了解封，换来了大疫情时代的结束。
（图：彭立发义士画像，@中国画者）
不要把解封后的感染人数上升怪罪于他们，而要怪罪于像小孩子赌气一般，什么准备都不做就突然放开的政府。
如果说用两个人物来概括大疫情时代的话，我觉得李文亮和彭立发是比较合适的。
还有丰县锁链女事件。说实话，跟俄罗斯入侵乌克兰一样，我始终不能相信，21 世纪的五分之一都过去了，为什么还会发生这种野蛮的事。但仔细想来，我这种不能相信，或许也是装外宾了。这片土地，从未有你我之前所看到，或者一厢情愿的看到的，那么现代化。哪怕在最基本的人权问题上，我们要走的路都还有很远。
不要急着去嘲讽那些“拳师”，在当代中国，人权运动的体现之一就是女权。倒不如说，女性意识的觉醒，才是把这篇土地向着光明的方向推进了一步。
（图：Reddit Place 2022 上的锁链女宣传画）
虽然疫情已经过去，但我们永远不能忘记疫情中那些真实的受苦的人们。我会永远记住，9 月 18 日那一天，有一辆大巴车在贵州省三都县侧翻，27 人全身防护服，死在了那辆密不透风的大巴里。
为什么我们会对这件事如此愤怒？因为大家清楚的知道，机会均等，你我均有可能成为车中之人。
但是成为鄂 A0260W 的车中之人的概率大，还是成为贵 A75868 的车中之人的概率大？
一个很简单但也很现实的问题。这就是为什么尽管愤怒是危险和不合时宜，而且没什么用的，我还要愤怒的原因。
（图：鄂 A0260W） 今年还发生了一件不太好的事，就是某某人开启了它的第三任期。为了个人安全，我不会去评价它的是非。但历史早已,告诉我们很多次，把鸡蛋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是什么后果。
最近有两个形容它的治理风格的比喻我很喜欢，一个叫“治大国如烙大饼——一面糊了赶紧翻另一面”，另一个是“治大国如上小学”。尤其是后一个，很精妙。
按理来说，新年贺词，当然应该展望未来，说点积极向上的东西。但写完才发现，这篇更像是年终总结，而且很消沉。
说来也奇怪，大疫情时代的三年，我的贺词反而很向上，现在结束了，反而消沉了。但其实我每年落笔写贺词的时候都在想，今年太苦了，要写点积极向上的东西，不然可怎么办啊。
但现在疫情结束了，大家俨然有点儿忘记那三年的趋势了。不错，遗忘是治愈伤口的一个很好手段。但我总觉得人也不能活的太舒坦，有些伤口，总要时不时的疼一下，才能提醒我们不要重蹈覆辙。
因此在这个转折的时候，我要反复的提起去年的苦难，我希望大家在面向新一年，面向开放后的生活时，也不要忘记自己曾经受过什么苦，也不要忘了有的人甚至没能熬过那三年。
记录这些苦难，绝不是存心想和大家找不愉快，而是希望大家能带着这些苦难走下去，总有一天，它们会变成历史的积淀，阻止我们翻下一个更大的错误。请珍视这些不那么正确但鲜活的集体记忆，请记住那一个个具体的人，不要让这三年变成一些坏逼在文件上歌功颂德的几行冰冷文字。
因此我选择做一个不合时宜的记录者，在漩涡中的人，有义务描摹出漩涡的模样。如果无力让这个时代变得更好，那么至少记录下来以警醒后人，这就是我们能做的事了。
我坚信，记忆始终是强大的武器。
我也相信，历史是有眼睛的，它在审视我们。我希望我们的后代评价这个时代的时候，不至于把我们写的太差，不要因此戳我们的脊梁骨。
我愿意做一些不合时宜的事，就当是为子孙后代赌一个自由快乐未来的可能性。
好像讲的有点多了。
如网易的年终总结所说，熬过了这三年的普通人们，大家辛苦了！如果可以的话，请接受我这个隔着屏幕的赛博拥抱。
但其实今年我也不是特别悲观。今年读了刘瑜老师的书《可能性的艺术：比较政治三十讲》，把视野拉到历史上纵向对比，拉到国际上横向对比，似乎我们也不是特别悲惨的一代，甚至说是幸运的。只是，我们遭遇的是那前进道路上的曲折而已。但其实就我个人来讲，如果我的努力是有意义的，那我是不介意吃苦的。
总之，2023 年到了！今年是疫情放开后的第一年，大家说的“等疫情结束后”，终于可以付诸实践了！大疫情时代的结束，或许也可以作为个人生活的一个分水岭，如果大家有什么新的打算和想要做的事，就请行动起来吧！带着对苦难的记忆，带着没能走出那三年的人们的期望，健康快乐自由的活下去吧！
2023，祝你新年快乐！